男者奴,女者婢,田園稼穡生荊杞1。昨日催科到閭里2,求生不生死不死。老妻典盡禦寒衣,老農賣盡耕春耜3。今日家中已無餘,所未盡者惟有子。欲別泣漣洏4,欲往何處依。皤皤5雙白髮,何日再生兒。出門得溫飽,勝在家中飢。養子已無期,生子復幾時。旁人聞之心骨悲,老翁吞聲前致辭。吾臺前日稱樂土,不知何人造嶮巇6。量盡田園增盡賦,地無膏腴7民無脂。人事天災一齊下,哀鴻嗷嗷8何所之。重以役胥如貙虎9,削脧10不得須臾遲。我願君心光明燭,燭盡逃亡田家屋。蜂蠆11不得生其毒,民雖赬尾12無魚肉。嗚呼,此語天地為之哭。
【題解】
本詩為雜言古詩,收入《全臺詩》第拾柒冊。作者寫作常為庶民百姓發聲,此作為代表,內容背景為清光緒12年(1886)後,臺灣巡撫劉銘傳,推行清丈土地、清理賦稅等措施,彰化知縣李嘉棠推行不當,引起百姓不滿激起民變,引發光緒14年(1888)的施九緞事件。作者在詩中強烈指責官方施政之不當,導致稱「樂土」之「吾臺」,變成「地無膏腴民無脂」、「人事天災一齊下」之地,百姓生活困苦,所有財產、生產的農具都已典當完畢,無奈地賣兒,一切皆因「昨日催科到閭里」、「量盡田園增盡賦」,「重以役胥如貙虎,削脧不得須臾遲」,顯見作者一方面批判官方,一方面替百姓鳴不平,力道之深刻。此外,可再與作者另一詩作〈蒿目行〉合讀,更可全面性地了解洪棄生如何為百姓發聲、體恤他們的痛苦以及施九緞事件之前因後果。
【作者】
洪繻(1866-1929)。見〈澎湖失守紀事〉。
【注釋】
1. 田園稼穡生荊杞:稼穡,原為耕種和收穫之意,此謂農作物。荊杞,指荊棘和枸杞兩種野生灌木,因帶鉤刺被視為惡木,用以形容殘破蕭條的景象。
2. 昨日催科到閭里:催科,催收租稅。閭里,謂平民聚居之處。
3. 耜:音,ㄙˋ,翻土之農具。
4. 漣洏:洏,音ㄦˊ。淚流貌。
5. 皤皤:白髮貌,用以形容年老。
6. 嶮巇:ㄒㄧㄢˇ ㄒㄧ,原為險峻崎嶇之意,喻艱難危險。
7. 膏腴:形容土地肥沃之意。
8. 哀鴻嗷嗷:哀鴻,原指哀鳴的鴻雁,喻流離失所的災民。嗷嗷,哀鳴聲、哀號聲。
9. 重以役胥如貙虎:役胥,古代官府當差的小吏。貙,音ㄔㄨ。貙虎,泛指猛獸。謂官府裡下層的當差小吏如猛獸般兇猛。
10. 削脧:脧,音ㄐㄩㄢ。縮減剝削之意。
11. 蜂蠆:蠆,ㄔㄞˋ。蜂、蠆,都是有毒刺的螫蟲。
12. 赬尾:赬,音ㄔㄥ,赤色。原指赤色的魚尾,喻人民勞苦、受困於虐政之意,典出自《詩‧周南‧汝墳》:「魴魚赬尾,王室如燬。」毛傳云:赬,赤也,魚勞則尾赤。
【延伸閱讀】
1. 施菼〈感舊事〉。
2. 洪棄生〈蒿目行〉,《全臺詩》第拾柒冊。
(吳青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