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米1,萬事由人不由己。往時國食憂不足,苦勸吾曹勤2百穀。即今倉廩3頗有餘,乃至為獺驅淵魚4。拔禾插蔗已重困,蒿目5或見荊榛墟6。外地米,抑之欲其賤,今日翻生市場戰。聞道司農7欲閉關8,叔寶何乃無心肝9。
【題解】
本詩為雜言古詩,收入《南強詩集》,共十三句,用了五組韻,韻腳有:米、己(上聲紙韻)、足、穀(入聲屋韻與沃韻,通韻)、餘、魚、墟(平聲魚韻)、賤、戰(去聲霰韻)、關、肝(平聲刪韻與寒韻,通韻),共十一個。作者在詩中描述了臺灣農民的艱難處境,既要遭受官方各種政策的擺佈,又要面對市場上的嚴酷競爭,主管機關不想為民興利除弊,甚至還反其道而行,讓滿腔熱血的作者忍不住痛罵這簡直是「全無心肝」!其實,戰後臺灣進入「再殖民」,蔣政權對於農民進行更明目張膽的剝削(以「肥料換穀」最為典型),正是造成今日農村普遍貧困化的元兇。現今吟詠這首詩作,思考農民在臺灣社會之處境,依然讓人心有戚戚焉。
【作者】
林資修(1880-1939),初名進,字幼春,號南強,晚號老秋,貓羅保阿罩霧庄(今臺中霧峰)人,林家下厝林文明之孫,林朝選之長子。自幼聰穎好學,博覽群書,先後加入櫟社與臺灣文社,1921年隨林獻堂等籌組臺灣文化協會,1923 年與蔣渭水等組織臺灣議會期成同盟會,該年12 月被捕(即所謂治警事件),三個月後才被釋放。他在先前也曾任阿罩霧區長、霧峰信用組合長等職,1924 年出獄後即不再接受公職,隱居故里,仍關懷社會,持續作詩,並多次慷慨解囊以支持新文學創作,著有《南強詩集》。梁啟超曾云:「幼公字字歐心,格律彌嚴,往往有驚心動魄語」,楊雲萍更說他是「臺灣三百年來,最卓絕的詩人之一」,在臺灣詩史上具有舉足輕重之地位。
【注釋】
1. 外地米:日本政府為了控制米價並且促使臺灣人民轉種甘蔗與其他經濟作物,在昭和8 年(1933)通過施行「米穀統制法」,以日本米為「內地米」,臺灣及朝鮮米為「外地米」,規範各地米穀在日本本土銷售的配額。此舉導致臺灣米價嚴重下跌,9 年(1934)臺灣各地農民、糧商、地主等共同組成「臺灣米擁護協會」,翌年前往東京陳情,11 年(1936)在臺北舉辦全島代表者大會,持續表達反對意見,然而總督府仍於該年公佈〈米穀統制組合定款準則〉,各地以市郡廳為單位,設立五十四處「米穀統制組合」,進一步掌控全島農業生產。
2. 勤:指勤勞耕種。
3. 倉廩:儲藏米穀的地方。廩,音ㄌㄧㄣ ˇ,糧倉。
4. 為獺驅淵魚:宛如水獺那般把魚趕到深淵去。語本《孟子• 離婁上》:「為淵驅魚者,獺也」。
5. 蒿目:遠望。蒿,音ㄏㄠ,望。
6. 荊榛墟:長滿雜草的荒蕪廢墟。荊,灌木。榛,叢樹。
7. 司農:古代管理錢糧的官名,此指日本當局管理臺灣米穀銷售的單位。
8. 閉關:指停止臺灣米糧的外銷。
9. 叔寶何乃無心肝:簡直像陳叔寶一樣是個全無心肝的人。典故出自《南史• 陳後主本紀》:「後監守者奏言:『叔寶云:「既無秩位,每預朝集,願得一官號。」』隋文帝曰:『叔寶全無心肝』」。
【延伸閱讀】
1. 陳輝〈買米〉,《全臺詩》第貳冊。
2. 蔡廷蘭〈請急賑歌〉,《全臺詩》第肆冊。
3. 林豪〈澎海大風行〉,《全臺詩》第玖冊。
(顧敏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