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秋來澎島,風挂紫瀾1旌。又擊中流楫,孤帆一葉輕。天際微雲抹《郡志》:海中遙望澎湖,如天際微雲一抹。,列嶼睹崢嶸。蓮花開瓣瓣,形勢極縱橫。三十有六島,荷蓋田田擎2。又如排衙3狀,拱衛自天成《志》謂:澎湖地形如蓮花,三十六島則花葉田田者。又云狀如排衙。民貧緣土瘠,凋攰每呼庚4。昔時人古樸,無懷葛天并5。祗今漸偷薄6,譸張幻蚩獰7。砂磧8鮮稻麥,粱粟種高坪。秋肥蒜腦薯9,饔飧10啜其羹。花無好桃李,草無香杜蘅11。珍罕荔杏果,誰識橘與橙。不聞雲叫雁,不見柳藏鶯。啣泥渺紫燕,布穀絕鶬鶊12。所產惟白鳩13,雪羽照霜翃。四面枕浩瀚,波濤淜湃聲。人家田是海,繒網夕陽桁14。蟳蠘鱟海月15,瑣管螺蛤蟶16。瑤柱西施舌17,鮭菜18几案呈。龍腸龍蝨類19,水族萬千縈。男女競採捕,鱻薧20供飪烹。乾坤浮煙霧,日月失陰晴。颱颶巽21二烈,晝夜雷轟轟。天鼓挾鼉吼22,魂夢駭怦怦。怒潮掀白馬,地軸翻鼇鯨。舟帆來往斷,緩急阻水程。忽然霏滷霰23,海雨灑低薨24。沾衣黴黕黮25,嘉種萎葉莖。風土殊惡劣,士女半傖儜26。四宅既已隩27,撫字28慎權衡。強宗思拔薤29,芟剗搜棘荊。鞭蒲戒微眚30,教勉先父兄。顛連豈隔膜,痛癢切孩嬰。東南雄鎖鑰,半壁天外撐。萑苻31防恣肆,重鎮衛以兵。樓船頻下瀨,不坐細柳營。朝廷設文武,部署規模宏。所貴冰淵懍32,夙夜惟勵精。敢戀黃紬33被,放衙34動譏評。代庖笑越俎,緹油35荷寵榮。別乘傳車至,兒童竹馬迎。何以報知己。何以慰蒼生。不網珊瑚樹,休貪金滿籯36。喜逢秋正熟,蔀屋37樂豐榮。公堂躋朋酒,藹藹紛兕觥38。狂瀾迴砥柱,波不揚匉訇39。蒼茫雲水闊。無復哀鴻鳴。四十八韻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錄於《全臺詩》第肆冊。作者吳性誠於嘉慶17 年(1812)就任澎湖通判一職,依詩題「初到澎湖」之語,推知本詩約作於1812 年。
詩中描述澎湖地勢、介紹地方風土,並說明島上缺乏花草蔬果,卻擁有豐富的海洋資源,詩中列舉諸多澎湖水產,可謂本詩一大特色。此外,作者以治理官員的角度,強調颱風對澎湖農產之影響,指出颱風會引發鹹雨,導致土地嚴重鹽化,嚴重影響島民生計,容易造成人心浮動,故作者在詩末抒發政治抱負,如撫民建軍等理念,希望讓澎湖成為一個不起波瀾的安居樂土。
【作者】
吳性誠(? -1824),字樸庵,湖北黃安人。清廩貢生。遵川楚例捐縣丞,來閩候委。嘉慶17 年 (1812)任澎湖通判,嘉慶20 年(1815)任鳳山縣丞,建阿緱書院。嘉慶21 年(1816)正月任彰化知縣,時值穀貴,群盜起,性誠日夜撫諭,勸平糶,設粥廠,民免流亡。課士有知人明,所識拔,後皆登第,貧士鄉會試,往往資助之。並改建文昌祠、書院、學署等。善佈施,頗有政聲。以捕盜有功,道光4 年(1824)任淡水同知,未幾以病告歸,到家一月卒。
【注釋】
1. 紫瀾:風候之名。
2. 荷蓋田田擎:像眾多的荷葉向上托起,此用以形容島嶼之貌。荷蓋,荷葉。田田,蓮葉盛密的樣子。擎,舉起、向上托。
3. 排衙:舊時主官升座,衙署陳設儀仗,僚屬依次參謁,分立兩旁,謂之排衙,此處用以形容島嶼排列有序。
4. 凋攰每呼庚:凋弊疲累,屢屢缺糧。攰,音ㄍㄨㄟ ˋ,疲累。凋攰,凋弊疲累。呼庚,即「呼庚癸」的省語,典出《左傳》,本為軍隊乞糧的隱語,後泛指缺糧而言。
5. 無懷葛天并:無懷葛天,分指無懷氏之民與葛天氏之民,皆上古之民。并,聚在一起。有如無懷氏之民與葛天氏之民聚在一起,喻指澎湖民情古樸。
6. 偷薄:不敦厚。
7. 譸張幻蚩獰:譸張幻,「譸張為幻」之省語,意指欺誑詐惑。蚩獰,亦作「蚩儜」,意指庸劣、醜惡。欺誑詐惑,行為醜惡。
8. 砂磧:沙灘地。
9. 蒜腦薯:百合之別稱,地下鱗莖可供食用。
10. 饔飧:音ㄩㄥ ㄙㄨㄣ,本指早飯和晚飯,後泛指飯食。
11. 杜蘅:即杜若,為多年生草本植物,傳統上被視為代表性香草。
12. 鶬鶊:音ㄘㄤ ㄍㄥ,黃鸝之別稱。
13. 白鳩:即白鴿,又稱知候或知更,《澎湖廳志》載白鳩本非澎湖產,隨海舶而來,又稱洋鴿,因鳴啼能應更候,故稱知更。
14. 繒網夕陽桁:繒網,漁網。桁,懸掛於橫木上。夕陽下,漁網懸掛曝曬。
15. 蟳蠘鱟海月:分別指螃蟹、鱟魚及海蚌。蟳蠘,音ㄒㄩㄣ ˊㄐㄧㄝ ˊ,海蟹之名,即俗稱之青蟹、梭子蟹。海月,又稱「玉珧」,海蚌之名。
16. 瑣管螺蛤蟶:分指透抽、螺類、貝類。瑣管,今稱「鎖管」,即俗稱之透抽、小卷仔。蛤蟶,分指蛤與蟶,皆為貝類之名。
17. 瑤柱西施舌:瑤柱,江珧貝柱。西施舌,貝類之名。肉白,形似舌,味極鮮美。
18. 鮭菜:古時魚類菜肴的總稱。
19. 龍腸龍蝨類:龍腸,沙蠶之別名,生於海沙中,外型似蠶,味甚鮮美。龍蝨,又稱「水龜」或「水龜子」,水生昆蟲,醃製食用,乾燥後可入藥。
20. 鱻薧:音ㄒㄧㄢ ㄎㄠ ˇ,指新鮮的和乾製的魚肉食品。鱻,通「鮮」字。
21. 巽:八卦之一,代表風,此指颱颶兩種烈風。
22. 鼉吼: 揚子鱷的吼叫聲, 喻指風聲如怪獸叫聲。鼉, 音ㄊㄨㄛ ˊ,即揚子鱷。
23. 霏滷霰:霏,飄灑,飛揚。滷霰,海水的水花。
24. 薨:即「薨薨」之省,象聲詞,用來摹擬水聲。
25. 黴黕黮:黕黮,音ㄉㄢ ˇ ㄊㄢ ˊ,黑貌。如發黴一般地染黑。
26. 傖儜:雜亂無措的樣子。
27. 四宅既已隩:語本《書• 禹貢》:「四隩既宅」,四隩,四方偏遠之地,此特指澎湖;宅,安居。句謂此偏遠的地方已可安居。
28. 撫字:撫育長養。
29. 拔薤:喻打擊豪強。
30. 鞭蒲戒微眚:鞭蒲,蒲鞭。指蒲草做的鞭子,表示刑罰寬仁。微眚,本指輕微的目疾,喻指微小的過失。意指以寬厚的刑罰,來懲戒微小的過失。
31. 萑苻:指盜賊;草寇。
32. 冰淵懍:如履薄冰般的戒懼謹慎。
33. 黃紬:黃綢。蘇軾〈和孫同年卞山龍洞禱晴〉:「看君擁黃紬,高臥放晚衙。」 王十朋集注引程縯曰:「世傳,太祖謂一縣令曰:『謹勿于黃紬被底放衙。』」。
34. 放衙:屬吏早晚參謁主司聽候差遣,謂之衙參,退衙則謂放衙。
35. 緹油:古代車軾前屏泥的紅色油布。軾,古代設在車箱前供立乘者憑扶的橫木。
36. 籯:音ㄧㄥ ˊ,箱籠等類盛器。
37. 蔀屋:草席蓋頂之屋,泛指平民之屋。
38. 兕觥:古代酒器之名。
39. 匉訇:音ㄆㄥ ㄏㄨㄥ,象聲詞,形容大聲,此指海浪聲。
【延伸閱讀】
1. 林樹梅〈澎湖施賑圖歌送蔣懌葊司馬歸楚〉,《歗雲詩鈔》。
2. 陳廷憲〈澎湖雜詠〉二十首,《澎湖廳志》。
(張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