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濤激石響1,流水無盡時。
落日懸大樹,往來照別離。
我車既已殆,我馬亦已疲。
河梁2不可見,倀倀3將何之。
進退兩艱難,躑躅4水之湄。
行人招舟子,相望隔一涯。
南風打双槳5,逆浪來遲遲。
過客爭渡喧6,或遺白接離7。
臨深凜庭訓8,舟船防嶮巇9。
任人更雜踏10,獨立終游移11。
舟子向我道, 履險常如夷12。
幾見13惡風浪,禍及弄潮兒14。
舟子致殷勤15,步履相扶持。
攝衣與褰裳16,水性素不知。
未除酸腐氣17,嘲笑又奚辭18。
昔過烏溪橋,橋長命如絲19。
今渡烏溪舟,舟小使人悲20。
轉瞬通隔岸,前村露酒旗21。
回首望故鄉,空歌長相思。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捲濤閣詩草》。為作者自彰化北上之作,首二句描寫人在岸邊所見溪水景致,從「落日」判斷,渡溪時間當在傍晚。「我車既已殆……進退兩艱難」說明選擇渡河的原因是因為陸路不可行,而因「風濤激石響」,所以才會「躑躅」。「南風打双槳,逆浪來遲遲」可知舟子是從臺中往彰化方向,打算渡過烏溪載客,但因南風太大,以致行進速度緩慢。因渡河不易,當舟子前來時,行人爭相推擠,有的人連頭巾帽子都掉了,可見場面之混亂。詩人藉由舟子自述「履險」、「惡風浪」、「禍及」層層加深渡河的危險,扣住首句寫景的描述,也加深作者對渡河之所以遲疑的理由。不過詩人自嘲不知水性,面對渡溪風浪險惡時展現出無知與恐懼,由此對比出舟子對待詩人的小心翼翼,令人感動。「轉瞬通隔岸」對照「南風打双槳,逆浪來遲遲」,可知因為渡河時是順風的緣故,一下子就到對岸,而末二句則點出詩人離家北上,望著溪水,已有思想愁緒。
【作者】
施梅樵(1870-1949),字天鶴,號可白,彰化鹿港人。光緒14年(1888)其父施家珍被誣與反抗清丈而起事的施九緞勾結,巡撫劉銘傳下令通緝,舉家流亡。事情平反後,施梅樵始得以取中秀才。不幸旋即遭逢乙未之變,流離失所。日治後與洪棄生、許夢青、蔡啟運等人倡立「鹿苑吟社」,與全臺詩人聯吟唱和。中年以後,輾轉於臺灣各地設帳授徒。著有《捲濤閣詩草》、《鹿江集》,後人合訂為《梅樵詩集》。
【注釋】
1. 風濤激石響:風濤之大沖激著石頭發出聲響。
2. 河梁:橋梁。
3. 倀倀:音ㄔㄤ ㄔㄤ,無所適從貌。
4. 躑躅:音ㄓ ˊ ㄓㄨ ˊ,徘徊不進貌。
5. 南風打双槳:由下句「逆風」判斷,南風拍打双槳,顯示風勢之大,舟子應是由北向南而來。
6. 過客爭渡喧:旅客為了爭過渡頭而喧鬧。
7. 或遺白接離:遺,掉落。接離,古代的一種頭巾,也可以是一種帽子。
8. 庭訓:庭訓,父親的教誨。此謂長輩一再告誡,涉水時要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般的戒慎恐懼。
9. 嶮巇:音ㄒㄧㄢ ˇ ㄒㄧ,險峻崎嶇。
10. 雜踏:紛雜繁多貌。
11. 游移:遲疑不決。
12. 履險常如夷:即「履險如夷」,走險路如行平地。比喻不畏困難或本領高強。
13. 幾見:數見。
14. 弄潮兒:指朝夕與潮水周旋的水手或在潮中戲水的少年人。
15. 致殷勤:殷勤,懇切、周到。
16. 攝衣與褰裳:攝衣,提起衣襟。褰,音ㄑㄧㄢ,褰裳,撩起下裳。
17. 酸腐:猶迂腐。
18. 嘲笑又奚辭:就算被嘲笑又如何能夠反駁呢?
19. 昔過烏溪橋,橋長命如絲:以前過烏溪橋時,橋雖長但不夠堅固,行走其上,生命彷彿就像絲線般隨時會斷。
20. 今渡烏溪舟,舟小使人悲:而今乘舟渡河,舟船之小令人感到悲傷。
21. 酒旗:古代酒店的招牌,用布綴於竿頂,懸在店門前,以招徠客人。
【延伸閱讀】
1. 施梅樵〈有贈〉四首之四,《捲濤閣詩草》。
2. 施梅樵〈烏溪曲〉四首之四,《捲濤閣詩草》。
3. 莊嵩〈烏溪待渡〉,《太岳詩草》。
(許惠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