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巘1薄巨溟2,谿流赴其壑。
建瓴3勢敢當,一瀉不餘勺4。
何年擲山骨5,彌望鋪磥硌6。
迅湍日舂撞7,澀滑勿容踱8。
跨碕絕杠梁9,懸絙失杙椓10。
當逵11際茲險,徒御困各各12。
賴有蠻蜑13群,頂踵力翹躍14。
逆掠15雪捲濤,敧轉颷迴蘀16。
踰晷17達前崖,神志猶錯愕。
咄哉大川涉18,平生矢無怍19。
履坦幽人貞20,安居達者樂。
曷弗下澤乘21,少游語如昨22。
所以馬文淵23,頭白武谿惡24。
【題解】
本詩為五言古詩,收入《海東札記》。吳子光〈淡水義渡記〉提到渡大甲溪云:「溪發源自東勢角內山,一路曲折奔騰,以達於海。土產怪石,如虎牙,如劍鍔,與風水相擊撞。舟一葉行石罅中,亂流而渡,稍一失勢,則有性命之慮。」渡大甲溪可說是全臺第一畏途。大甲溪在乾旱時節勉強可渡,一遇暴雨,則成茫茫水國,波浪掀天,有時竟月不得渡溪,讓行旅之人苦不堪言。朱景英這首詩從溪流上游湍急的氣勢寫起,到溪石的衝撞激盪,以及涉溪時驚險萬狀的特寫,最後詩人只能自我安慰,因生平無愧怍,故能平安渡水。此詩正好可與吳子光之語相印證。
【作者】
朱景英(? - ?),字幼芝,一字梅治,號研北,湖南武陵人。清乾隆15 年(1750)解元。乾隆34 年(1769)由寧德知縣被拔擢擔任臺灣海防同知,乾隆39 年(1774)調任北路理番。著有《海東札記》,是乾隆37 年(1772)在擔任臺灣海防同知任內所作,共分四卷,分別為:卷一記方隅、記巖壑;卷二記洋澳、記政紀;卷三記氣習、記土物,卷四記叢璅、記社屬。全書主要內容,在記述當時臺灣的山川、海洋等地理形勝與氣候、物產等。其中卷四記叢璅,附有他個人所作的集杜詩五律十三首,及〈臨江仙〉詞八首(以「東瀛署齋八詠」為題)。
【注釋】
1. 重巘:巘,音ㄧㄢ ˇ,重疊的山峰。
2. 薄巨溟:薄,逼近,靠近。巨溟,大海。
3. 建瓴:本指傾倒瓶中之水,後形容居高臨下、難以阻擋的形勢。
4. 不餘勺:勺,量器,全句謂大甲溪由高山上沿途沖瀉而下,力量強大。
5. 山骨:山中巖石。
6. 彌望鋪磥硌:彌望,滿眼。磥硌,音ㄌㄟ ˇ ㄌㄨㄛ ˋ,大石。意謂放眼望去盡是巨石累累。
7. 舂撞:即沖撞,沖擊。
8. 踱:慢步行走。。
9. 跨碕絕杠梁:碕,音ㄑㄧ ˊ,曲折的堤岸。杠,音ㄍㄤ,杠梁,橋梁。
10. 懸絙失杙椓:絙,音ㄏㄨㄢ ˊ,大繩索。杙,音ㄧ ˋ,木樁;椓,音ㄓㄨㄛ ˊ,敲打之意。杙椓,指拴繫船的木樁。
11. 逵:通各方的道路,此指大甲溪位處南北交通要道。
12. 各各:個個,每一個。
13. 蠻蜑:蜑,音ㄉㄢ ˋ,舊時南方少數民族之一,此指原住民。
14. 頂踵力翹躍:指頭首用力舉起。
15. 逆掠:逆,迎之意;掠,貼近。二字皆形容涉水時浪濤迎擊。
16. 敧轉颷迴蘀:敧,即攲,音ㄑㄧ,傾側;颷迴,混亂;蘀,音ㄊㄨㄛ ˋ,落地之草木皮葉。此句形容涉水時的動蕩不定,猶如風吹木葉般。
17. 踰晷:超過預定時間。
18. 大川涉:《周易》需卦卦辭有「利涉大川」,這一詞在《周易》六十四卦中凡十見。古時渡涉大川是危險之事,《周易》引申為利於處大艱難。
19. 矢無怍:矢,發誓;怍,慚愧。承上句謂:平生做人無愧,相信能平安渡過這條惡水。
20. 履坦幽人貞:典出《周易》履卦,履卦卦辭是「履,履虎尾,不咥人,亨。」咥,音ㄉㄧㄝ ˊ,咬。履卦是走在老虎尾巴的後邊,而不會被咬,引申為行為要戒慎小心,九二爻辭云:「履道坦坦,幽人貞吉」,幽人指恬靜的人,這裡承上句說:因為生平無愧怍,所以心意恬靜無懼,渡險如夷,平安吉祥。
21. 下澤乘:即下澤車,一種適宜在沼澤地上行駛的短轂輕便車,典出《後漢書.馬援傳》卷二十四。馬援從弟馬少游曾勸說馬援:讀書人一生只求夠吃夠穿,駕個普通的馬車,在郡縣任個副佐職位,也就可以了,若再想得到更多,只是自找苦吃。其後,馬援南征,身在沼澤迷霧中,強敵未滅,毒氣薰蒸,見到天上飛鷹跕跕地掉入水中,想到從弟勸他的那番話,感到十分難得。
22. 少游語如昨:指馬少游勸說馬援那番話,記憶猶新。
23. 馬文淵:即馬援,字文淵。
24. 武谿惡:即〈武溪深行〉,為東漢馬援所作,其曲為:「滔滔武溪一何深,鳥飛不度,獸不敢臨,嗟哉武溪多毒淫!」收入《樂府詩集.雜曲歌辭》。此處以武溪喻大甲溪。
【延伸閱讀】
1. 丘逢甲〈大甲溪歌并引〉,《柏莊詩草》。
(余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