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八月朔,夜半有聲驚夢覺。
朦朧起視天地昏,暴雨暴風撼山嶽。
俄爾1河傾萬壑盈,溪漲水來滿屋角。
東石郡2下下雙溪,農家百戶傍沙隄。
太息3一村成澤國,滔滔洪水與門齊。
災民多半登屋上,屋作蜃樓4浪作梯。
天何降禍民何辜,親哭兒女妻哭夫。
凄風慘雨冷達旦,欲救無策徒號呼。
可憐水溺八人死,中有二男六女子。
水激屍沉渺莫尋,水退屍淘始浮起。
潦草收埋土一坏,遺族悲哀何能已。
更有目擊惹心傷,家屋傾頹遍村莊。
破壞欹斜5百餘戶,水浸沙埋棟與樑。
猶存數屋泥沙混,放眼如經新戰場。
嗷嗷6哀泣數百人,財產蕩淅剩一身。
無衣無褐無家住,哀情欲訴淚沾巾。
嗚呼萬物如芻狗7,漫怨彼蒼太不仁。
為政應知斯有責,莫任堤防外住宅。
流水由來太無情,轉瞬一村成川澤。
住家低處宜早移,莫使年年遭水戹8。
鄉村之人迷信堅,誤信神言不可遷。
如今巢覆完卵少,噬臍9欲悔安及焉。
寄語敬神須知遠,勿為迷信墜深淵。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近樗吟草》。本詩描述民國7 年(1918)8 月初的一場狂風暴雨使得朴子溪的水勢暴漲,大水漫過堤防,淹没了北畔六腳郷下雙溪庄,造成家毀人亡的慘劇,作者呼籲政府應協助主導遷村事宜,不該放任村民們因迷信不可遷村而遭難。但遷村計畫直拖到民國22 年(1933)農曆7 月間,村莊再次遭受洪水侵害,下雙溪庄民實在無法繼續在當地生活,才由地方人士出面協議,墾求朴子街長黃媽典,獲同意在新吉庄土地(今嘉義縣朴子鎮德興里,日治時期屬臺南州東石郡朴子街德化村)讓下雙溪庄民遷來居住。
【作者】
楊爾材(1882-1953),澎湖人。自幼受業於盧汝翰,後又學詩於施梅樵。中年後遷居民雄,經營釀酒場失利,後移居朴子,曾任司法書士(代書),並設帳教授漢學。大正11 年(1922),與日籍東石郡守森永信光創立「樸雅吟社」,並任社長。社員蔡錦棟、陳騰耀、黃慎言等人從其學詩,雲林詩人林友笛並從之學習種菊。著有《近樗吟草》,古詩、絕句、律詩各體兼具。
【注釋】
1. 俄爾:音ㄜ ˊ ㄦ ˇ,不久。
2. 東石郡:今屬嘉義縣,日治時期隸屬於臺南州,管轄朴子街、六腳庄、東石庄、布袋庄、鹿草庄、太保庄、義竹庄等地。郡役所設在朴子街,現為朴子警察分局。
3. 太息:大聲嘆氣。
4. 蜃樓:蜃,音ㄕㄣ ˋ。由光線折射所產生的樓閣、城市等虛幻景像。
5. 欹斜:欹,音ㄧ。傾斜不正。
6. 嗷嗷:嗷,音ㄠ ˊ。狀聲詞,形容哀號聲。
7. 芻狗:芻,音ㄔㄨ ˊ。典故出自《老子》:「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古時用草編結成的狗形,供祭祀用,用完即丟棄。後比喻輕賤無用之物。
8. 水戹:戹,音ㄜ ˋ,通「厄」字。水災。
9. 噬臍:音ㄕ ˋ ㄑㄧ ˊ,用嘴咬自己的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喻後悔已遲。
【延伸閱讀】
1. 徐德欽〈牛溪晚嵐〉,《鷗社藝苑初集》。
2. 曾人岸〈與邱水謨君冐險涉牛稠溪作〉,《詩報》第44 期,1932 年10 月1 日。
3. 楊爾材〈竹陰先生重來朴子於歡迎席上賦成長句以贈之〉,《近樗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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