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新高山古詩八首選三
早發水裡坑1,過此三易乘2。便車道阻長,
緬望3情難定。共賞異景風,筆石寒潭瑩4。
龍神二層橋5,駭流6不可聽。拂空渡材機7,
伐山無餘剩。備見懾蕃膽,深藏尤為勝。
又容不服作,利器手心應。雲動雨旋來,
蕭索8窮迴嶝。衣帽幾乾濕,驛終林靄暝。
欲投岡上館,筇9杖交歡興。(發水里坑)
夜前雲上山,朝為腳下路。鐵線橋則通,
崖斷險難步。手握冷汗出,力疑一髮誤。
其崩以急雨,潰落草不付。孰曰人可行,
拼命爾慣住。苦為未練達10,夔夔11餘悚12懼。
低頭復縮身,寧敢稍回顧。轎舁13泰然過,
神定危亦固。石碣14識峽名,少憩依嘉樹。(憩北仙峽)
峻原肅澄清,酷冷暮迫人。吳公屯營跡,
五路歷艱辛15。拓蕃舉美績,嵐瘴16殞其身。
近稱高山病17,警吏恒酸呻18。食物由下給,
交通障礙頻。萬尺布岧嶢19,荒寒失夏春。
居人宜晝眠,夜臥少寧神。飯炊不能熟20,
四望無比鄰。常防怪獸來,犬貓與相親。
氣薄呼吸難,屢飲仍燥脣21。
終宵弗得睡,三更整行巾。(宿八通關駐在所)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瀛海詩集》。玉山海拔3952 公尺,是東北亞第一高峰。日本統治臺灣之後,測量發現玉山高度超越日本第一高峰富士山的3776 公尺,因此由明治天皇下召更名為「新高山」,意指日本領土上新的最高峰。日治時期攀登玉山的活動漸盛。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國民政府在民國36 年(1947)12 月1 日宣佈山名訂為「玉山」。攀登玉山在近年來蔚為熱潮,本詩則為早期玉山登高連章之作,八首詩作依作者行進路程,依序而下為:〈發水裡坑〉、〈宿東埔山莊〉、〈憩北仙峽〉、〈經樂樂觀雲龍瀧〉、〈藏王山〉、〈觀高〉、〈宿八通關駐在所〉、〈登新高主山絕頂〉。其間風光之迆邐壯麗,風土之奇異新鮮,盡表出一路上期待、興奮、艱辛、堅毅……的心路歷程。
【作者】
陳薰南(1892- ?),字覺齋。新竹中港人,後隨父遷居臺北松山,詩人陳槐澤四弟。曾任臺灣新民報社廣告部長、興南新聞社顧問。
【注釋】
1. 水裡坑:今南投縣水里鄉舊名。由於是濁水溪、水里溪及陳有蘭溪三條溪流所形成的河階臺地,又因四面環山,故稱為「水裡坑」。曾因巒大林區木材開採,水裡坑成為木材集散地,繁華一時,而有「小臺北」、「小上海」之稱。
2. 乘:車乘。古代稱四馬一車為一乘,後世引申為車輛代稱。
3. 緬望:遙望。
4. 瑩:光潔透明。
5. 龍神橋:水里鄉頂崁村一座橫跨濁水溪的橋樑,日治時期原為吊橋,全長253 公尺。由於正位於濁水溪與陳有蘭溪匯流處,形勢險要。後因吊橋荒廢而另建。
6. 駭流:令人驚訝的湍流。駭,驚。
7. 拂空渡材機:橫空架設運送木材的機具。拂空:凌空。
8. 蕭索:衰敗冷清。
9. 筇:音ㄑㄩㄥ ˊ,一種竹子,可為手杖。
10. 練達:幹練通達。
11. 夔夔:音ㄎㄨㄟ ˊ,戒慎恐懼。
12. 悚:音ㄙㄨㄥ ˇ,害怕,恐懼。
13. 轎舁:轎子。舁,音ㄩ ˊ。
14. 碣:音,ㄐㄧㄝ ˊ,圓頂的石碑,或泛稱石碑。
15. 吳公屯營跡,五路歷艱辛:吳公是指臺灣鎮總兵吳光亮,本籍廣東,光緒年間在臺帶兵進行開通前山到後山的中路開發,自彰化之林屺埔(今竹山)至璞石閣(今花蓮玉里)。其中包括今八通關古道,也是由他所開通。全部工程歷經萬苦,耗時十個月。今鳳凰山摩崖石刻「萬年亨衢」四字以記此盛事。鄉民在新寮街立「德遍山陬」碑感念其功。
16. 嵐瘴:山林間的霧氣。嵐,ㄌㄢ ˊ。
17. 高山病:也稱作「高山適應不全症」,是人體對高山缺氧環境適應能力不足而引起的各種臨床表現的總稱。急性高山反應的表現主要有:頭痛、頭暈,食欲不振、噁心、嘔吐,呼吸困難、胸悶、胸痛、幹咳、全身無力、浮腫、失眠等。輕度的高山反應經常類似感冒。
18. 酸呻:痛苦呻吟。
19. 岧嶢:音ㄊㄧㄠ ˊ ㄧㄠ ˊ,山勢高峻的樣子。
20. 飯炊不能熟:在高山上炊飯,往往鍋裡的水已經沸騰了,飯卻還是生的。這是因為高山上的大氣壓力逐漸減小,所以,水不到一百度就沸騰了,即使火燒得再旺,水溫也不會上升,飯也不能煮熟。
21. 氣薄呼吸難,屢飲仍燥脣:高山地區由於空氣稀薄、大氣壓力降低、氣候寒冷乾燥等,使得攀登高山容易產生心跳加快、氣喘、上氣不接下氣、頭痛或頭暈目胘、嘔吐、失眠、倦怠、嗜睡、口乾舌燥、消化不良等症狀。
【延伸閱讀】
1. 林緝熙〈秋日登新高山〉,《荻洲吟草》。
2. 山本將茂〈登新高山〉,《新高山の歌詩》。
(林翠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