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1911)春,予承命登阿里山,沿道處處植樹。山中逢舊友石田子常,溫厚君子人也。導入廨舍,衣以褞袍,侑酒話舊,厚意無不至,卽賦為記念。
陽春二月上翠岑1,高瞻遠矚深又深。自古高山以有樹為貴,此山曾蔑斧斤侵2。松柏櫧楠3占好地,參天老樹鬱蕭森4。水山塔山5晝猶暗,蕃族傳稱魑魅林6。天教有德發神祕,蔽遮瘴霧直至今7。既穿隧道通鐵路,山虁驚倒汽車音8。山中廨舍9故人10住,故人風格他所欽。曾誨蕃童理蕃務11,操縱在手績可尋。聞吾登攀出迎遠,殷勤何讓汪倫忱12。開宴款待話舊雨,白霧滿山夜沉沉。聞道近傍有百圍扁柏,天籟13似和君撫琴。我今沿道試植樹,為許一宿聽龍吟14。昭代恩澤徧孤嶋15,殖產興業日駸駸16。伐木造林相竝進,不知國利年收幾百萬黃金。
【題解】
本詩為七言古詩,收入《劍潭餘光》。作者因擔任殖產局技師而來到阿里山,在山中遇到多年的舊友石田子常。當時阿里山森林鐵路尚未完全開通,新闢鐵道對於山林水土保持多有傷害,時常發生坍方的意外,故須仰賴伊藤貞次郎的專業,在阿里山植樹,以鞏固森林鐵路的邊坡,防止土石滑落。伊藤在詩中所描繪的阿里山兼具洪荒的神秘想像,以及用現代科技征服自然的驕傲,在詩末伊藤貞次郎也以其林木專業,認為造林與伐木一樣重要,阿里山林業才能永續經營。
【作者】
伊藤貞次郎(1859-?),字暘谷,日本九州大分縣日出町人(今日本大分縣日出町)。其父伊藤松軒為日出藩藩學教授,因家學淵源,自幼嫻熟漢學。即長,畢業於農科大學,又入漢學家甕谷岡松門下,研習經史。後以專業技師身份應聘來臺,歷任總督府林業技手、殖產局苗圃主任、營林局技師等公職,專精造林工程規劃、農業改良等事業,於1918年5月離職返日。滯臺十餘年間,主要定居臺北,但因公務之需,形跡則遍及全臺,並留有詩文傳世。伊藤貞次郎在臺期間,隸屬日人詩社「淡社」,不僅和日人相互唱和,與臺籍詩人亦有往來,作品常見於《臺灣日日新報》中。大正3年(1914),自選漢詩文作品,委託館森袖海審定,山口東軒、加藤豐山、關口無改、矢野八水等校閱,事成於臺北出版《劍潭餘光》,經《臺灣日日新報》報導,頗受時人所重,可謂日治初期在臺重要日籍詩人。
辛亥(1911)春,予承命登阿里山,沿道處處植樹。山中逢舊友石田子常,溫厚君子人也。導入廨舍,衣以褞袍,侑酒話舊,厚意無不至,卽賦為記念。
【注釋】
1. 翠岑:青翠的山林。
2. 此山曾蔑斧斤侵:蔑,沒有。阿里山過去未曾被斧斤砍伐破壞。
3. 松柏櫧楠:松樹、柏樹、櫧樹、楠樹,指阿里山樹木種類繁多。
4. 鬱蕭森:樹木茂盛而山林寂靜。
5. 水山塔山:阿里山山脈中的兩座山岳。阿里山並非專指某一座山峰,而是由尖崙山、祝山、對高岳山、大塔山、塔山、兜山等十八座大山所組成。
6. 蕃族傳稱魑魅林:阿里山鄒族傳說山林間充滿了神靈鬼魅。
7. 天教有德發神祕,蔽遮瘴霧直至今:有德,指日本執政者。意指上天為了要讓日本當局發現阿里山林木之美,因此一直以瘴霧遮蔽,不讓外人發現。
8. 山虁驚倒汽車音:虁,音ㄎㄨㄟˊ,傳說中生長於山林的怪獸,外形像龍,僅有一足。汽車,日語中指火車。意指火車等現代化科技的引進,連山中神獸都退避,不敢為害。此句帶有人定勝天的驕傲。
9. 廨舍:廨,音ㄒㄧㄝˋ,官署與宿舍。
10. 故人:老朋友,指作者舊友石田子常。
11. 曾誨蕃童理蕃務:指石田子常擔任警察,管理臺灣原住民事務。當時日本殖民政權以警察管理原住民,亦常兼任教師教導原住民兒童。
12. 殷勤何讓汪倫忱:汪倫,唐代人,性豪爽,喜結名士。李白曾作〈贈汪倫〉詩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以謝其招待。忱,音ㄔㄣˊ,心意。此謂石田子常熱情的招待。
13. 天籟:自然的聲響。
14. 龍吟:指笛聲。李白〈宮中行樂詞〉:「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
15. 昭代恩澤徧孤嶋:昭代,政治清明的時代。孤嶋,指臺灣。嶋,通「島」。讚譽在天皇的領導下,將會為臺灣帶來進步。
16. 駸駸:音ㄑㄧㄣ,形容快速的進步。
【延伸閱讀】
1. 楊爾材〈阿里山歌〉,《近樗吟草》。
2. 田邊華〈阿里山〉,《臺灣時報》(1926年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