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齋消夏四首之四
一夜鯨波澳底生1倭兵於五月初六夜自宜蘭縣轄之澳底登岸,初八日到九份,初九日過瑞芳店,初十夜入基隆,十一晨據基隆城寨。記名提督張兆連統四營守基隆,通判孫道義領二營副之,以大雨潰散。總兵曾喜照帶士勇三營駐澳底,倭至,喜照先遁,其哨長有為倭作嚮導者,雞籠天險竟虛名2。妖氛明滅連南雅3五月十三日,土匪劫臺北倉庫,焚衙署。十五日引倭人入府城,二十日倭分據南雅廳治,巨室遷移到上卿太僕寺卿林維源4,臺紳巨擘也。先期請假,挈眷內渡。恢復空傳新竹縣五月十七日,倭犯新竹,二十日據城治,屢為義民所挫。至六月朔,始盡掠其地,孤懸難救九芎城5五月二十一日倭據頭圍至五圍,二十九日入宜蘭城。劃溪為守何人主6先是臺南劉帥與唐公有劃溪為守之約,苗栗無端亦棘荊7六月二十日倭掠苗栗縣。
【題解】
本詩為七言律詩,收入《全臺詩》第拾貳冊。光緒20年(1895)5月,日本根據馬關條約接收台灣。從臺灣東北角澳底登陸後,逐步展開攻佔全島的行動。作者時任鳳山知縣,由於親身經歷割臺之役,遂將所見所聞發為詩歌。為求詳實,作者在每一詩句下都加註說明事件發生之經過及相關人物。〈廳齋消夏〉是黃家鼎在鳳山縣廳齋聽到割臺消息所寫,如第一首開頭所說「重來正與夏相期,地僻衙荒暑不知。」原詩共四首,今選第四首,旨在描寫日軍於當時宜蘭縣所管轄的澳底登陸臺灣,雖遭守軍抵抗,卻仍勢如破竹,一路攻陷基隆、臺北、桃園、新竹、苗栗等地,且進佔噶瑪蘭城。詩註中提及幾位將領和本地的富紳,幾乎都是在日本登陸不久,旋即內渡,置臺灣民眾於不顧,令人不勝欷噓。
【作者】
黃家鼎(?-?),字駿孫。浙江鄞縣人,由監生報捐同知。工書畫。光緒10年(1884)代理鳳山知縣,11年(1885)卸任,17年(1891)再任。曾議請修纂《臺灣通志》,與鄉人輯採訪冊。著有《補不足齋雜錄》、《西征日記》、《西征詩錄》、《歸程記略》、《四明酬唱集》等。
【注釋】
1. 一夜鯨波澳底生:鯨波,驚濤駭浪。澳底,位在臺北縣貢寮鄉三貂角一帶,清光緒年間屬宜蘭縣管轄。此指日軍以令人驚駭且措手不及的速度,自澳底登陸。
2. 雞籠天險竟虛名:道光20年(1840)鴉片戰爭時,為防止英軍入侵臺灣,清政府曾於雞籠建礮臺,光緒10年(1884)中法戰爭毀損後,臺灣巡撫劉銘傳又重建之,上題有「海門天險」,為北臺灣軍事要地,但是仍抵擋不了日本軍隊的攻勢。
3. 妖氛明滅連南雅:妖氛,凶災、禍亂。明滅,忽隱忽現。南雅即南雅廳,設於清光緒20年(1894),為臺北府所轄,在今桃園縣大溪鎮。意指日軍進佔臺北城後,緊接著災禍即將要發生在南雅廳了。
4. 太僕寺卿林維源:太僕,中國古代官名。春秋時代開始設置。秦漢相沿,為九卿之一,掌管皇帝的車馬和馬政。北齊改稱太僕寺卿,一直延續到清朝。林維源(1840-1905)出身板橋林家。為臺北富商,曾任太僕寺卿、幫辦台灣撫墾大臣等職。馬關條約後,遷居廈門避難。
5. 孤懸難救九芎城:九芎城指噶瑪蘭廳城。據《噶瑪蘭廳志》載,嘉慶年間楊廷理建置噶瑪蘭廳城時,植竹為城,環以九芎樹,後遂有「九芎城」之稱。此句意指連西部縣市都已淪陷,何況地處僻遠一隅的宜蘭更是難以挽救了。
6. 劃溪為守何人主:光緒20年5月25日臺灣民主國成立,唐景崧出任總統,坐鎮臺北。劉永福為大將軍,駐守臺南。但隨著日軍逼近,唐景崧旋即於6月初從淡水搭船潛逃;劉永福繼續領導臺人抗日,一直到10月始離臺。作者在此質疑割臺之初,是誰主張劃濁水溪南北界,由唐、劉各自防守?何以鎮守北部的唐景崧卻不戰而走?
7. 棘荊:即荊棘,比喻紛亂。
【延伸閱讀】
1. 黃家鼎〈秋感〉,《全臺詩》第拾貳冊。
2. 吳德功〈割臺有感〉,《全臺詩》第拾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