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在此,我七歲,是趕不及追風箏的砲彈
聖地在此,我八歲,是戳破童年的雷管
聖地在此,我九歲,是鋼盔下很鐵的機關槍
聖地在此,我十歲,是不斷增殖的手榴彈
聖地在此,我十一歲,很游擊,擅長演出煙火秀
與你們的煙火差別在於璀璨換成血肉橫飛而已
聖地在此,我十二歲,像汽車生産線一樣
剛完成製品,隨時可以發出去的人彈
烽火連三月,家書不抵一個麵包
家和書 是天方夜譚
擁有這兩樣,是要繳奢侈稅
聽!波斯腔的調曲朗朗誦唱
踩過煉獄的夜暗烽火
流著奶淌著蜜的天堂就更近了
腳一定要永遠站在仇恨這方
神呢?也穿著迷彩服與我們一起殺氣嘛?
我們是準備好伏擊的雨滴
與雷電一起交加就變形金剛了
聖地在此,我十三歲,躲掉了許多愛
友誼、父母、親人和青春之死
開著無法道愛的坦克,壓碎生命最後的道謝
也碾碎最後一句道歉
與道別
[註]阿富汗塔利班組織曾訓練大約1500名兒童,每天16小時高強度訓練,包括體能訓練和思想教導。想讓他們成為人肉炸彈。這些自殺人彈面容憔悴,年齡均在13歲以下。塔利班一個兒童洗腦中心,塔利班将藝術繪畫中描述的美好場景鼓吹成天堂,裏面有牛奶和蜂蜜河流,岸邊有處女排隊等候他們。塔利班将這些天真少年變成冷血殺手,自願充當人彈,引爆自己襲擊塔利班指定的目标。
有人。用薄薄的一張紙定格了
我的年齡,我想我
將永遠年輕,但這一瞬間
曠日廢時,彷彿上岸的魚是一種母親
縱使離現場太過遙遠,貼心的是
如槍托般的祝福,至少還有善意的提醒──
「媽,我比我的身體先回家了」
原諒我來不及告知你:一份愛國的禮物需要
慈母屏住呼吸,你緘口的神情近乎殘忍
在那個煙硝霍閃的夜晚它們以扳機說話
它們發明了從覘孔裡瞄準的情感,它們都
都想好一切了,包含阢隉不安時如何樂觀
的絕望、如何計算兵燹中日月的荏苒
也許棋盤困住了躊躇的棋子,我們的殘局
就能像信仰一樣昏迷;當颯遝的彈雨猋逝後
有些人果敢地哀嚎,有些同袍為了永恆
被炸成兩半
我的前面,勳章是善良的、寂靜是無效的除了
涼涼的鼻尖。再也沒有人可以
絞縊我的時間,沒有人可以帶著命令
臧否我葳蕤的意志(我無法讓驚恐與殉難分離)
就像世上所有幸福的東西,都是貪婪的
因為要活下去所以,我
變成了忠魂
我記得那夜鈍重的砲火野蠻而公平,但
悶聲落下如重拳,我倒下
遠方痛了,它是我亙古的仇敵
母親癱了,刺刀似的軟弱
媽你等我一下,我將會以離去的方式
英勇地還鄉
戰爭在遠方可能是有的
彼方的異國,有僧侶正把汽油澆淋在身上
他們在日光之下痛苦行走成為
數十個普羅米修斯
讓汽油化為菩薩的淚水
讓護法神的憤怒如火焰吐信
他們在諸佛聖像前下跪祈求
讓業火燒盡
讓此地像過去那樣 聖潔純淨
也肯定有戰爭在昨日發生過的
在圖書館,在過往的世紀裡
一首詩裡就永恆地躺臥著一個死亡的美麗士兵
一本書中就有作者專注描述樹葉的空靈去逃躲死亡的迫擊
看,無數幽靈在那兒瞻望提醒:昨日,肯定有戰爭
然而,在世界各地,漂亮的公園排列著潔淨的墓碑
紀念博物館裡森羅著各種退役的兵器
還有更多特意保存的斷垣殘壁,在鄰近的擁擠砲台
供魚貫而入的旅行者打卡合影
但我不確定是否有戰爭,在此刻
每一吋城市的土地,都被樓房佔據
他們說:「為了妝點天際線,我們還得驅逐更多的綠地。」
有工人在鐵軌上倒臥而列車仍試圖行駛
一群少年在立法院外露天睡眠
連續十數個夜,天空都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滴穿透了每個人的夢境
連續十數個失眠,我們都在家中試圖躲進安穩而深沈的夢境
但連續十數個隔天,領導者們還都在報紙上露出體面的微笑
我不確定是否有戰爭在此刻發生
孤獨的房子
風一直吹過
重重的聲響不停搖晃
牆的皮膚片片剝落
再也不會有人來
門口有信
空氣凝結每個受傷的字
路上都是尖銳的行走
赤腳然後石頭
世界裝在瓶子裡
等待一條河
一片海
漂流愛與希望
成為陌生的名字
那首歌還留在遠方
記得靈魂的顏色
尋找最後一棵樹
最後一個孩子
寫下母親的手
如果有光
時間逐漸離去
寂靜降臨無聲的水面
繼續沉入水底
澄澈的雙眼
深深望向煙霧
相信那裡有花
盛開在荊棘
(【本報訊】中國大陸有一隻豬在被載往屠宰場的途中,由卡車的16英呎高處……)
還有很多花沒有開放
在春天,在花苞,在樹葉以前
沉沉睡眠的種子
它們還沒有長成樹
還沒有機會接觸泥土
沒有沐浴陽光或雨霧
還沒有被飛鳥銜走,體會飛行
當然
還沒有想像過天空任何一幕
還沒有快樂,甚至
不知道有機會快樂
在還沒有名字前就消失
沒有出生前就死亡
沒有做夢前就醒來
還沒有機會說,還沒有
我還沒有當過一朵花
我還沒有機會不當一朵花
(牠一躍而下,卡車高速行駛,全部人都在驚呼……)
殺戮正在我們的餐盤裡發生
早餐桌旁,你義憤填膺盯著新聞,大口咬下
一場你看不見的戰爭早已結束
刀叉交錯,罪惡偽裝成藝術
犧牲者的屍體塗滿調味料,包裹以隆重的土司
準備入殮至我們亂葬崗的腸胃
底片收買,現場封鎖,最大的謊言是不存在這個國度
居民的眼睛哀傷地盯著你……
(這隻勇敢的小豬被趕來處理的員警領養,並取名「寶貝」!)
(寶貝在臂彎裡回頭,卡車的最後一眼已經消失,上面載著牠的所有家人,不!該稱牠們為食物了……)
戰爭終了
她從戰敗國走回母國
士兵的踢陣步,聚成肚裡嬰孩之一踢
成排坦克車高舉槍砲,像男人的陽具
向她敬禮,吐發最後的灰燼
嬰孩失去姓氏,母國也失去名字
海關盤查她的口音和思想
戶口名簿成了生死簿,在陰間
那些被砲火擊傷的親族仍打著麻將
始終三缺一,少她湊一腳
而她的孩子在肚裡補她好幾腳
仍躲在她的防空洞(因為畏光
而怯於出生嗎?)
母國也像她未來的孩子,哼著國歌像兒歌
溫柔做起胎教:
那些戰鬥機都化成池塘的蜻蜓
沼氣散去,不必再戴防毒面具
兩隻獨角仙握角言和
樹上的基地沒有彈石武器
誰都可以爬上來,瞭望風景
她的心中也有一座忠烈祠
供奉親族的墓群
不知道慰了誰的安
只想好好活著
告慰在天之靈
戰史館仍展示著軍火遺跡
只有她的孩子是全新的
在她肚裡踢著陣步
一步步把歷史走遠
把未來走近
再也不必帶鑰匙出門
不必帶影子回家
那些電視頻道如今只播放
沒有死角的街景
攝影機像是X光機掃過
敵人袒露的胸膛
抽屜裡有一張寫好的履歷
來不及寄出去
我曾是一個麵包師傅
擅長把法棍烤得槍一樣硬挺
配方是把子彈大的葡萄乾浸在酒裡
我曾經是母親的兒子、兒子的父親
我點了一把火
不是投向已成火海的村落
而是用來燃燒家族相簿
現在我不是母親的兒子、兒子的父親
我是打仗的機器,我是
榮耀國家的士兵
如果我被俘虜以神之名
我想起我忘了澆花
忘記把滿天星移植到山谷
讓遠方的人們抬頭就能看見
忘記把玫瑰插在胸口
讓敵人認出我
就是那個射殺他的人
如果我在死海與他重逢
我把門上鎖,鑰匙丟棄
影子抵押給
替我活在恐懼裡的人
我寫一封信給你
旅程的最後開始焦黑
瘀傷的氣味
在軀殼裡氣化
他們錯當我
是黎明,能寄託給光
這被煙火與子彈誇大的夜
鏽蝕遺傳自文明的影子
荒漠覆蓋島嶼的脊椎
所以他們枝枒
期望雨或類似的溫柔可以降下
而我只是哀傷的
碎石。在翻騰間明白
自己的墜落
發脹的知識
草寫的書信
無法抵擋一台坦克
我願將自己借給
地球。充當它的肋骨
越來越近的時候
明白預言是一種排列
看見夢境的缺塊
有人因此肥滿
在災難裡成為亡靈的廟宇
但我擁有的只是
哀傷
回應於剩餘的善良
在灰燼前帶來稀薄的願望
鐘響駐守於記憶的烽火台
遙望默片般的日子
飛逝
如愛
塵埃落定,在大道的交叉口
所有曾經發生的戰役都
被緘默的人群征服
彈孔深邃如井
他們站在高架橋上
俯瞰未來,占卜過去
為了尋找配樂與對白
這群人們將日子調配為默片
以為,那就是
高貴如銀劍的腔調
劍鞘上映照著高貴的愛
眨眼就能鏟去一片古老森林
如果那些默片般的日子未曾飛逝?
如今我們也不會著迷於觀看
所有爆破、殺戮、火花與
喧鬧,喧鬧,喧鬧的愛
2012年4月,英國與德國駐聯合國大使夫人在youtube推出「International Letter & Petition to Asma al-Assad」活動,在4分鐘的影片中,感性呼籲被稱為「沙漠玫瑰」、「敘利亞黛妃」的敘利亞第一夫人挺身而出,制止阿薩德政權的暴力屠殺;但截至2014年6月這場內戰仍未停止,造成15萬人死亡,另有數百萬人無家可歸
( http://www.youtube.com/watch?v=SzUViTShIAo )
沒有血色了,阿斯瑪。我看見
化著淡妝的人質
耽延在獸與非獸的佔領區中
還未能用長嘆對抗子彈,敲擊出
足夠壯盛的自由,就已遇難。時間既貧且癱
當今日又被昨日的皸裂撞毀,我想起
妳曾用好聽的音調,為家國呢喃出好看的輪廓
而承諾,像被雷聲愈壓愈低的天堂
終究在種族的塌陷中爆破
Dear阿斯瑪,那並非沒有選擇
只是妳故意遺忘。如果……如果,母親
妻子,這些遍體鱗傷的稱謂,仍無法讓妳
和妳子女的父親面面相覷
流亡、恐懼,將繼續撩撥敘利亞的脾氣
焚燃歲月皺摺裡,原該愛與被愛的真理
阿斯瑪!當硝煙燥熱地扣下扳機
喝令數十萬個名姓,誠實繳出焦黑的頭顱、肢體
而胸口埋藏冷光,在官邸擺弄形象,複沓
如芭蕾,並提煉高甜度奢華的阿斯瑪
妳還躲藏於風切的時尚背後
繼續想像與黛安娜共乘一部禮車
駛入被校正過的歡呼中,避開良知追逐
偷偷瀝乾禱詞反處最苦澀的殺戮嗎?
這世界剛剛譯好一封四分鐘的道德
內含孩子的膚色、頰渦,以及各種
死亡、驚懾,等妳前來認領
那並不艱難,不需要長長的致歉函
只要還有顆淚珠,願意真正面對權力的魃旱
再度晶瑩,久遠前曾蒸蔚在諸神眼角
潤濕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