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出國研究的因緣,我比較晚寫成這篇評審報告。完稿的這一天,正是韓中兩國在北京宣示締結FTA的日子。
再往前推算五天,我在韓國京畿道驪州市考察南漢江。這個城市不大,主要市區是以市廳為中心的丁字型兩條主街,搭配其他過境道路組成。我拜訪了驪州市廳的文化財辦公室,辦公人員程度非常好,人也客氣。桌上的資料、櫃中的書、桌上電腦畫面,都顯現出文化資產管理的專業氛圍。我要的資料他們沒有存書,就連絡市立博物館,館裡的人很用心傾聽我不通順的韓文,從庫存裡找到了我要的婆娑城的原始發掘調查報告,交給我
但,這不是我感動的重點,我感動的重點在市區外的江上。
我的研究工作之一,是首爾到忠州之間的古代交通,尤其是南漢江段的水上航程。我先在驪州城外、朝鮮時代詩文中常見泊舟的神勒寺石巖下,沿江步行拍照,再坐了一段車到梨浦,也是古人常常寫到的解帆宿泊之地。
我的最後一段是從梨浦順著南漢江向下游走到開郡,江上清波泛如,沒有異物,沒有異味,江畔採用半自然工法,土岸有蘆葦花和其他水生植物,遇到原有的石崖就保留石岸。離江二三米的邊岸,整理得非常乾淨,有淺草、舖石和斜堤,堤高是整齊的十米,堤上有自行車道。
沿江自行車道,從首爾到忠州兩百公里沒有中斷。首爾的漢江水面海拔是4米,梨浦是25米,神勒寺是41米,忠州是75米,在兩百公里間只有71米的落差,比降不大,騎起來很舒服,空氣好更不用說了,他們還故意製造一些緩升和緩降坡,讓騎車的人有衝刺感,不會太平淡。
天色漸晚,我歎一口氣,坐在江水邊,有日暮途遠的感覺,很想哭;我想到的是台灣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這深沈的感觸,和愛詩網的評審沒有關係嗎?不,正好相反。韓國和台灣很相似,土地總面積和人口總數的差距,都不算大。歷史方面,韓國雖然有悠久的古史,但是記載詳細的也只是從高麗後期(約西元1200年)至今,約八百年。可是,韓國近年不但經濟發展成功,自然保護進步,更令人深省的,便是處處有先賢的史跡、遺址和紀念館。回頭看我們台灣,從明末至今也有四百年,先賢的史跡、文物、遺址,在那裡呢?是我們的先人都愚拙粗陋,不堪紀念?還是我們對傳統文化的工作,走錯了道路呢?
古典詩是台灣古代文獻中,最能代表先賢的成就,最容易發現先賢其人其事的途徑,台灣文學館主辦這樣一場大型比賽,正是打開吾人認識先賢的窗口,意義非凡。但是,拿這項意義來檢視今年的參賽者,參賽的作品雖多,入選的優勝者雖然精采,卻沒有一件能夠凸顯出任何一位台灣的先賢的價值。件件都是修飾有餘,巧智有餘,花樣有餘,少了開發先賢深蘊的用心與工夫。
最不可應該的是,有多位作者藉口多元呈現與對比發聲的執念,選用了許多歌頌日本侵略者勝利的詩篇來暢而談之。當然的,台灣人在日本殖民者佔領時期,難免會出現一些阿諛媚日者,寫出一些拿順風旗的詩來,對那些人而言,他們當年也許這麼說:「既然在日本天年,理應如此。」但是,事過境遷,恢復漢民族尊嚴之後,再回顧自己當日的所為,他們還會樂意被人把這種舊作拿出來宣揚嗎?作為子孫,不能發皇先人的賢德,至少也應該為他們的慚德有所隱諱,才是厚道之舉。可是,我們看到許多參賽者,卻是連這一點見識也沒有。台灣,是怎麼了呢?
以上,是我的一點淺見,希望和關心台灣精神與民族前途者共勉之。至於各篇得獎作品的優劣,其他兩位委員應該已經談得很多,不再贅言。
今年臺灣古典詩愛詩網的主題為「戰爭與災異」,與去年相較,這是一個難度較高的挑戰。參與比賽的共有三十個部落格,經過第一輪複審之後,選出前二十名,再由三位決審老師在審查會議裡先建立共識與原則,而後選出前十六名進入最後的評比。未能入選的四位參賽者,其實都寫得頗用心,但是有的參賽作品內容稍嫌繁雜枝蔓,不夠清新爽利,讀來吃力。有的參賽者重蹈去年同樣的問題,從主題詩延伸出去的個人創作,犯了格律上的錯誤。既然是古典詩閱讀,參賽者對詩的格律應有一定的認識,否則寧可只就詩本身來賞析,可避免不必要的誤差。
由於三位審查委員理念差異較大,今年的競爭特別激烈。有審查委員認為「主題詩」應包括「主題」與「詩」兩個要素,也就是思想性與藝術性要一併考量;然而,日治時期許多戰爭詩的書寫,似乎在國族認同上有所偏倚,因此,內容寫得再好,終覺有憾;此外,部落格在視覺上的表現也必須加以考量。另一位審查委員認為,部落格比賽主要的目的是向社會大眾推介台灣古典詩,因此如果引用太多資料,甚至看起來像學術性論文,實非理想之作。至於筆者則認為,主旨清晰、文字流暢、具有整體性風格,又能呈現作品的獨特性,是最重要的考量;假如內容豐富,但是,缺乏條理秩序,終非佳作。在這樣原則下,三位審查委員勾選出心目中的前六名,其中得到三人一致推薦的有「2014愛臨醫詩」、「刺桐城隨筆」兩部落格。最後,從史料的豐富性、內容的可讀性、主題思想的一致性,以及版面設計的活潑悅目……幾個角度來評比,委員們認為以「海上戰爭」為主題的「刺桐城隨筆」寫閩人鄭成功與粵人許龍海權之爭,寫海盜蔡牽、朱濆與官兵的作戰,文字簡潔,也能適度地以圖片配合內容,比「2014愛臨醫詩」更為勝出,因此,推選為第一。至於「2014愛臨醫詩」以「疾病」為對象,分別呈現瘧疾、天狗熱、天花、麻疹、鼠疫在台灣發生的狀況,不僅能夠與世界醫療史以及時事結合,亦能對日治時期的醫療狀況做一定程度的掌握,頗值得肯定。比較可惜的是,部落格的版面稍感板滯,與活潑的文字風格稍有落差。就視覺表現而言,同列第二名的「春水居」就顯得可愛而簡淨。在內容方面,作者亦有不凡的表現:首先透過不同階段的「戰爭詩」來勾勒台灣歷史發展的過程,其次,同樣藉由主題詩討論戰爭產生的原因、對戰爭不同的立場,頗見巧思。可惜的是第四首轉而寫災異的類型,第五首勉強引災異詩作結論,四、五兩首後繼乏力,使得整組作品有頭重腳輕的失衡感。同列第三名的有「牧之─輝色軌跡」、「貢寮煙雨」、「千姿百媚」,三者各有特色。「牧之」的形式極為整齊一致,首先呈現原詩,而後是作者的「翻譯解碼」、「詩藝賞析」,最後則是與自身生命經驗相關的「情境連結」,層次清楚,文字細膩。可惜的是選詩方面,比較缺乏整體性:首先談「瘧疾」,接著談「麻疹」,第三首轉而談「旱災」祈雨,第四首談「逐疫」、第五首寫「山線開通」(受「地震」波及之狀況),比較看不出統一的主軸特色。至於「貢寮煙雨」形式相當嚴謹,以「前言」帶出「如何觀看台灣古典詩中的災異」,而後分別談台灣古典詩中的「疾疫」、「旱潦」、「風災」、「地震」,最後以「療癒」、「控訴」作結。整體而言,引述資料有憑有據,援引相關詩作數量頗多,備見作者的博學與用心;比較可惜的是,因為資料過於龐大、典奧,與本活動希望更為貼近社會大眾的精神相去較遠。「千姿百媚」五首詩皆以「災異詩」為賞析對象,呈現火災、水災、風災、地震給人類帶來的苦難。主題詩的呈現未做特別的設計,文字的表達亦素樸簡明,是一平穩、流暢之作。
入選「佳作」者,其實有幾位表現亦頗亮眼。「關於戰爭,我想說的其實是」、「邱一一音像筆跡」都透過「戰爭詩」來反省因為戰爭引發的相關問題。因著不同的時代、立場、身分,書寫的角度,詮釋的內容也會產生差異,呈現戰爭的複雜性,論述頗見精彩,可惜未獲全數評審者的欣賞。另外,「滾滾紅塵山海路」,嚴格來說,關於「詩」的部分發揮得太少,但是,作者卻藉由不同戰爭情境下的詩作,分別談近代中國人因為戰爭,從廣東到台灣、從萊陽到高雄、從煙台到韓國輾轉遷徙的流亡過程。作品中附了許多與戰禍流亡相關的第一手資料(退役證、任官令、眷屬證、珍貴的老照片……)以及口述訪談、回憶錄,不只是自己家族的離散書寫,亦是流亡到台灣的近代中國人血淚史。資料獨特而珍貴,為家族保有歷史的精神亦令人感佩,雖然稍稍偏離「以詩的詮釋為主」之原則,本人還是努力爭取這個部落格入選。
愛詩網的徵選活動,明年還是會繼續進行。下年度的「歲時風土」詩選,不久之後就會出版,請大家慢慢閱讀,找到您喜歡的方向。選詩不須包山包海、不必太刻意設計,順其自然地閱讀、書寫、賞析,在其中得到讀詩的快樂,最為重要。期待明年有更多的「新血」加入競賽的行列,也希望熱愛古典詩的「舊識」能繼續支持這活動。
長期以來,我們關注台灣這塊土地的文學發展,透過「台灣古典詩主題詩選」,從不同面向的關照,篩選足以代表「臺灣意象」的古典詩作品,從導讀、作者介紹、題解、注釋,使讀者突破古典詩的文字隔閡,體會前人在臺灣這個美麗的島嶼上曾經有過的生活內容、思想情感,乃至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關係。網路時代,「愛詩網部落格文學獎」則是藉部落格的撰寫,使每一個體可以自由地發揮想像,參與文本的創造,讓台灣古典詩更能推廣出去,無遠弗屆。
此次「愛詩網部落格文學獎」比賽,整體而言,風格多元,百花齊放。從作品的文字敘述上言,可以看出作者的生活經驗,呈現出對現實生活的觀察力與感受力,而作品的命題與組織架構的多元視角與思考,更可看出參賽者們的用心經營與嚴謹審慎的態度。再從表現的形式來看,有的以文字文本為主,結合日常生活,分享作者的觀點,給予讀者不同的思維空間;也有配合靜態影像,或搭配動態影音,圖文並茂,在傳達視覺影像的同時,也讓讀者愉快的閱讀,表現出部落格作者的個性與創作美學。如「刺桐城隨筆」,主題聚焦在海盜,內容按時間排列進行書寫,除針對詩歌內容作詳細論述,圖文搭配,相得益彰,古今/中西對照,讓讀者可以融入當時的時代氛圍中。整體畫面疏朗古雅,發思古幽情,也彰顯部落格作者的風格。「2014.愛臨醫詩」,鎖定「災異」中的傳染病為主題,名稱與內容相互呼應,六篇子題精心安排,「讀詩心得」扣緊這塊土地曾經發生的疫病,如實寫出自己的觀察,並延伸到現當代,讓人有臨場感。「春水居」,雖無圖片佐証,但版面簡潔俐落,內容從戰爭、災異分述,各篇起承轉合,平穩周到,文字敘述簡明扼要,又能提出作者的觀點,十分可喜。其他獲獎作品,亦各有有其優點與特色,在此不一一列舉。
部落格除作為文字思想內容的傳達外,更是一種視覺創作的展現,代表著作者的價值觀與信念,創作的風格與內涵,其影響力無遠弗屆。據此,如何讓讀者一入眼就能聚焦,引導進入作者想要表達的意圖,版面的經營與安排顯得格外重要。有的版面五顏六色,雖然炫目,卻分散注意力,反客為主,恐非作者本意。又部落格主要的功能之一是作者與讀者的互動,少了互動交流,部落格將失色不少。此次參賽作品中,有的作品引經據典,展現其真知灼見,但也有大量引用學術論文與文獻史料,長篇大論後,讓主題失焦,忘記回到主題作品之初衷。因此,如何適切地徵引用學術資料或文獻,讓部落格在彰顯作者對知識的渴求與專業外,能以更平易近人地的方式貼近生活,讓讀者產生共鳴,開拓寬廣的視野,以進一步發揮部落格的影響力,是這次參賽者可以再思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