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
為我造了一間精緻的單人房
兩排肋骨
夾著緊密的深淵
無底的
沉醉靜謐
生命不放棄掙扎
掙扎,企圖結束生命
踏足在人來人往之間
響徹環形的牆面
空中的漣漪
彈奏心弦
每一次的擦肩
拍打沉悶的節奏
消失在人群
隱蔽於桌角
潛行過燈光
藏匿入一支舞蹈
反鎖的房門
只能推開
滿手的塵
城市是 包裝而成的
有股廉價的刺鼻 流行的氣味
這個人那個人我你他是否又有了 分別
笑靨中有詭計 藏在酒窩的細縫裡
唇槍舌劍 好伶俐的 槍劍
手勢有不同的意義 誰懂了誰是真理
朋友 敵人是一體兩面 邊界被社會的潮流模糊
社會是種刺眼的迷惘藏著許多不明的秘辛
孔方兄是位大家的好朋友
是個響叮噹的 豪奢的罪犯
銅的氣味 成了香水
構成那些筆挺西裝的身分地位
城市是金色的 現實是紅色的
富麗堂皇的是 空殼子的人形
裝滿了紙醉金迷的堂皇的正義
話語是冰的 臉頰是粉嫩的
數不清的藉口顫抖著撐起了華服衣冠的傀儡
我們是社會的河流輕快的侵蝕過冷清的墓園
暴露出了主義條約的禁地
現實是鮮紅色的 是渲染開來的暴戾
《洗臉─在盲人重建院》
在午後微光中
洗臉的盲人
正洗著一張永恆的臉
張開指尖,他聽見流逝不是
掌紋
是燦亮時間
(流逝,是銀色水面)
在凌晨洗臉的盲人
背對黑夜
無常的安慰。水花閃閃是昨日的訕笑
水底沉沉
倒映一切不能愛的臉
在冬夜洗臉的盲人,放下
熱毛巾
什麼都不再說
(不需要再說)
就輕輕把手
伸向無限清楚的藍天──
吸菸區的形狀
隨著煙塵推移
混合車子的廢氣
壯大成街的尺寸
吸引後來者加入
無意翻開一角
只因內部偶然的過敏
我漂流到此
帶著火光和身影
借個火嗎?有人出聲
借一根柱子或粗糙的牆面
毫不介意。正是寂寞時候
練習吞吐煙圈
噓一口氣,你慢慢成形……
我們必然見過,在某個吸菸區
交換某種烈焰
在話題焦枯以前
來得及勸一支菸
在迷惘的氣體漩渦中,打轉
那不過是一種呼吸道病情
夢想也可以吹一口氣變出來
摻進風沙,重工業的懸浮微粒
至於充滿雄心的戒菸計畫
能見度尚低。暫時被拋在
迷航的太空船裡
下一站,注定停靠某個吸菸區
借個火嗎?下次還你
在打火機的電光石火中
微笑升起,我們
燃燒起來
如果我是一隻貓,我會
靜靜的,跟隨你的生命
不去期盼你是否會記得我
如同廟宇門前俯臥的風獅爺
僅僅佔據你生命的其中一角
看你的心靈染上花白,色澤
開始像是我不容他人觸碰
那鬆軟而又脆弱的腹部,只能
在世界還沒捕捉靈魂的瞬間
翻身,讓風拂過純淨
用吸附沙土的肉球潛行
人類社會尚未密合的矮牆
努力不讓夜色淹沒知覺,試著
用不滅的雙眼,來去探照
在眼前的黑暗隱沒的真實
於是你學會我的縱身一躍
跳過生命不合理的萬丈溝渠
像是剛離巢的幼雛滿是畏懼
以為學會了貓的習性
對於活著就是一種失序
如自由的光輝不該離開燈罩
在貓的尾巴還尚未長出
你開始不去嚼食,吞嚥
那乏味而又乾癟的例行公事
像我一樣逃離將夢想冷藏的季風
或情感退冰的夏天
適時的在沙發或貓砂留下印記
悄悄的,化身成跟我一樣
記憶著眾人身影的黑貓
紫蝶於最長的花季
背著你眼角餘光
遷徙至我的臂膀
我屏息,不動如紙紮山水
以肉身幽谷記載
一段無法解謎的飛行
早開的花把時間修飾的
更為濃郁更為茂密
那些姣好的百合是月色
摺疊的裙襬,純潔而恐懼
白晝裡隱匿的菊
在徹夜焚燒的星塵裡
釀成光害
卵形的眼淚一粒粒
在死亡初生的葉尖孵化
坐上蓮花瓣,你食用人間
最後一點聲色甜蜜
身體凍成金屬色蝶蛹
爾後再也無人願意觸碰你
滋長於皮膚的華麗斑紋
你名字所屬的意念
忽然拆解,字形走回部首
字音模糊成唧唧的蟬音
紅色緞帶為你的肖像
打上一隻活的蝴蝶結
紫蝶越過整個冬季
我是哭泣的木麻黃
而你是氣象
你是最神秘的蝶道
英國女子Joe Milne天生失聰、20多歲時幾乎失明,但從未放棄生命。39歲時她接受人工聽力植入手術,在終於聽到自己聲音那一刻激喜而泣;此段影片放上YouTube後,短短1年已有將近200萬名網友點閱。
時間似乎瘦了一半
只剩淡淡的枝節緩緩延長
無法搬動共鳴
或打開囚住春色的霧鎖。荒徑裡
只能用餘光追索唇舌
輪廓,在目次中紛紛墜落
如同失焦的默劇,節奏湮沒
沒有抑揚頓挫;還好
心中的禱詞總能接續起
被嘆息吹落的羽翼
儘管靜寂常慣於算計
妝鏡裡擱淺的足跡和步履
儘管斑駁的窗台
掛滿童年折彎的影子
但還好,凝神後仍感覺得到
詩句在血液裡來回流動
那些有時激昂 有時溫柔的寓意
沉重的飛,卻不致讓夢的面積
比薄冷的月光還低
當沉默將臉龐越嚼越模糊
她仍屏息尋覓
徵兆,等祂破夜擊出真理的耳蝸——
萬千個闃暗且抽象的氣象之後
終於來到晴光中啊!Joe Milne
真確接住自己的名姓
讓被喚醒的愛抹去淚水
接著湧溢出喜悅,揚起臉
讓數百萬隻蝴蝶自口中翩然
告訴世界,生命
終會走得比靜謐的故事還遠
你晝夜長跑,穿越病歷表
放射科與夢寐的手術刀,繞過
主治醫師的質詢,超越救護車
把鳴笛遠遠甩在後腦杓,離開柏油路
你踢開鞋子光腳在泥壤上跑跳
追逐眼前三公里的梅花鹿群
綠洲的海市蜃樓,你要親身證實
一道閃電你也不退
便利商店擠滿護士們的黑眼圈
一張空病床等著你紀錄時間
一頭山羌從你的瞳孔跳了出來
就快抵達終點了,你突然這麼確定
你曾經這麼確定,在五十年前
一次失戀一次葬禮一次絕望
五年前和阿茲海默
困在夢裡一千次
也曾經這麼確定。其實你清醒著
裝睡,不讓誰或誰誰誰,宣布你棄權
再一步就是終點,你轉身決定開個玩笑
躲在身後的影子暗中當起大觀察家
觀察伴侶觀察孩子觀察賣場DM
有沒有出現喜歡的零嘴飲料
回覆完最後一封郵件
影子把你交給了火,交給了樹
交給了蟲,交給了爬過的每一座山
影子最後轉身
代替你穿越終點線替你歡呼
起點是象牙海岸
鏈鎖成串被推擁上船
最後一次回眸
向走不動而中途槍決的同伴致哀
好命的
還可以蜷縮在布魯塞爾的展覽櫥窗
歹命的
只能在阿拉巴馬的棉田中以汗水收割鞭笞
來不及趕上旅程的呢
無知地
在剛果盆地獵捕同種同族的仇敵
無奈地
在南非燠熱的鑽石坑掏空家鄉大地
肩掛價標
旅人學會了第一句西文:「算您八折!」
英國偉大的桂冠詩人吉卜林
賞賜給他們一個新名字:「白種人的負擔」
一八六三年
旅人收到了一份禮物
封面印著燙金《聖經》幾個大字
翻開一看
滿滿的「恩典」、「賜福」上爬滿斑駁蟲蛀
這趟旅程走到尾聲
旅人帶著困惑闔上雙眼
--是否貢獻愈多殺戮的人有愈多勳章配戴?
--是否我們配以「人」這個高尚詞彙註解?
一個世界後
馬丁‧路德‧金恩堅定地給予他肯定回覆
當黑暗慢慢抹去淡水河的所有細節
關渡大橋的燈光依然在閃爍
如果有星星在台北迷路
誰會在鏡頭的那端觀察並引導
即使你早已將落日細心藏在記憶卡
何時銀河才能走完你的愛與想像
在接近天堂的高度
將山林的寂靜拍下
以北極星為中心,放牧星軌
為了兜攏天空的詩意
星星不得不兜圈子
再用一個一個光影框住孤寂
讓生活住進影像裡
你經常以快門捉拿時間的印象
認為雲海是大屯山隨意渲染的詩
當雲霧湧起
來自高山的孤寂一一醒過來
你要如何撥開芒草的酣聲
如何潛入秋日的夢境?
奮力撥開陽明山前吵雜的車聲
你以長焦鏡頭
將101大樓的身影吸收
使之成為像素、成為景
用許多色彩與光影
漸層包圍台北的容貌
讓琉璃光在時間留下鑿痕
其中必有一條是上帝留下的光